伊瓦鲁河岸上有一种粗犷而无韵调的歌声,在四月的春风里骚动着,隔岸辽远的东方,黎明正藏在那白桦林的云雾之下。而伊瓦鲁河的上空,却晴朗得像无边的海,北归不久的小燕儿,在这无边的海里浮着,是那么迅速。
——白朗《伊瓦鲁河畔》
20世纪20年代,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,哈尔滨因其地理位置与历史沉积,成为彼时欧亚大陆上重要的交通枢纽、东西方政治与经济的交汇接口。1923年,中共在哈尔滨建立东北第一个共产党组织——中共哈尔滨独立组。5年后,哈尔滨掀起“抗五路运动”,抵制日本人的铁路修建计划。社会主义、共产主义思潮在这片黑土地上暗潮涌动。
今天,人们熟悉的“东北作家群”无一不受到这股新思潮的影响,罗烽与白朗也不例外。当他们接触到左翼新潮思想的作品时,被禁锢已久的心灵自然被炽红色的强大魔力攫住了。自1929年结为夫妻,两人先后受到左翼思想的启蒙。日军铁蹄的步步紧逼,国难危亡的重重降临,更让他们决意以笔为戎,投身于旷日持久的抗日救亡运动。白朗与罗烽
觉醒:白山黑水,红色暗涌
1934年6月18日,时为中共地下党员的罗烽照例到哈尔滨松蒲镇车务段上班。还未来得及开始工作,几名日本领事馆便衣警特便闯进办公室将他逮捕,理由是涉嫌反满抗日活动。此次抓捕工作并非没有预兆。“九一八”事变后,白色恐怖便长久笼罩着这片黑色土地。两个月前,中共满洲团委遭遇日本宪兵的突袭破坏,同为左翼青年的萧军、萧红先一步离开哈尔滨,去往青岛,成为头一批“东北逃亡作家”。
被捕事发突然,罗烽仍旧设法托同事给正在《国际协报》工作的妻子白朗带去消息。1933年,白朗加入《国际协报》,时任副刊编辑,同时主编由地下党创办的《文艺》周刊。得知丈夫被捕的消息后,她并未惊慌,反而第一时间联系了其他左翼友人,并提醒金剑啸在内的中共党员暂时不要联系。此后近一年时间,白朗一边设法营救狱中丈夫,一边坚持主编《文艺》直至终刊。
时光倒流。一切还要从1928年说起。这一年,哈尔滨掀起轰轰烈烈的“抗五路”运动,饱受战乱的东北人民奋起反抗,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思潮不断高涨。也是在这一年,18岁的罗烽进入呼海铁路局传习所进修,在传习所同学、中共地下党员胡起的影响下,罗烽接触了包括蒋广慈、鲁迅等左翼作家的作品。耳濡目染之下,少年心中燃起对共产革命事业的热情。同时期,他开始在哈尔滨《晨光报》副刊《江边》上发表诗歌,笔名洛虹,暗藏“乐红”之意。红,是革命的颜色,也成为罗烽对文学创作的期许。
次年,罗烽与二表妹白朗成婚。两人虽是青梅竹马,但此时的白朗对罗烽的革命情绪毫不知情。蜜月期还未过,丈夫便时常深夜出门,行踪不定,回家后又将自己关进书房,实在让人生疑。在屡次试探与劝服丈夫未果后,白朗决定戳穿罗烽的“秘密”。
一日,罗烽外出回家,白朗故意熄灯装睡,就在罗烽以为妻子已入梦乡,小心从西装上衣兜里翻出“情书”,白朗却一跃而起,将信从丈夫手中夺走,“我要看看有多少海誓山盟要写”,翻开之后才发现,这并非是“情书”,而是共产党的传单。在小说《狱外记》里,白朗记录了这次“捉奸”行动,并将它称之为“自我的新发现”。
“从此,我打开了眼界,我开始踏上了真正人生的道路,追求着真理,追求着光明,追求着我所不懂的一切。”
出逃:凄风苦雨,以笔为戎
1931年,“九一八”事变爆发,抗日救亡热情不断高涨。在丈夫罗烽的引荐下,白朗正式加入“反日同盟会”。20世纪30年代,白朗夫妇与萧红、萧军、舒群等进步青年一同创刊《夜哨》《文艺》,组建“星星剧团”,秘密开展抗日宣传活动,不仅开创了东北抗日文学的先声,也形成了今天为我们所熟知的“东北作家群”。
自罗烽“出事”以来,白朗及其家人一直被日伪政府严密监视。经过近一年的多方营救,罗烽出狱。严酷的审讯让罗烽身心重创,落下了一身的毛病。《落英无声:忆父亲母亲罗烽、白朗》记录了这段牢狱之灾的影响:“每当熟睡后,(罗烽)四肢就不自觉地抽搐、挥舞,有时手脚或头部被碰伤甚至从床上摔下来。年岁越大越厉害,无奈在他睡觉前用软垫铺在四周保护”。
出狱后不久,日伪政府的监控仍未停止。一次突发审讯后,两人决意连夜离开哈尔滨。一如当时一众流亡的东北作家,白朗、罗烽夫妇出关后的第一站便是上海。初来乍到时,夫妻二人举目无亲,只能借住在好友萧红与萧军的住所。典当,是他们唯一的出路,用白朗自己的话来说,“一件毛衣常常被典当几次”。1935年,白朗在上海诞下男婴,但未满周岁,婴孩便患上脑炎,不幸离世。这已是夫妻二人夭折的第五个孩子。
穷途末路之时,他们在《申报》看到一则“某书店招考粤籍打字员”的招聘信息。凭借之前的工作经验与一手漂亮的小楷,白朗被破格录用。虽然有了经济来源,夫妻二人依旧食难果腹,常常只能共吃一份客饭。
凄风苦雨的生活并未打击他们的文学热情。在上海的两年,夫妻二人正式加入左翼作家联盟。仅1936年一年,罗烽就在《海燕》《作家》《文学界》《光明》等刊物发表了大量小说、散文、诗歌。白朗虽经历生育之苦与丧子之痛,仍旧笔耕不辍,写下包括《伊瓦鲁河畔》《轮下》《女人的刑罚》等代表作品。
与同时期的东北流亡作家相似,在上海的那两年,罗烽与白朗的创作以反映东北沦陷前后的抗争生活为主。在《东北文学史论》中,沈卫威将这一阶段称之为“东北流亡文学”的崛起,表现为“东北作家群聚后体现出的群体意识,并外化为东北沦陷区的作品蜂拥而出”。更为重要的,这一时期的东北流亡创作者们在“主体感知、思维、观念,以及创作客体的题材、形式、风格”等方面都彼此亲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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